书法线条和质量是什么概念

说“线条”及其“质量”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书坛上下有两个词儿最为盛行，最为家喻户晓，便是“线条”以及线条的“质量”。由于盛行和家喻户晓，所以许多人也就习气了，评点著作时会一挥而就地冲口而出：“线条”怎么，而线条的“质量”又怎么怎么。翻翻前人的书，大多不说这两个词，而是说“点画”和“神韵”，或“神采”、“意蕴”、“境地”什么的。这个改动中有什么玄机或差异呢？好像很少有人较真，偶然见到有某文章说起其间要害，却又很少见到书界朋友们的照应。

初看来，“线条”和“点画”都是指组成“字”的行迹的细节单位，着重的是一幅书法著作之中最小的组成单位。所不同的是，“线条”着重的是形状和方向，如硬笔字、徒手线照样有“线条”的“形状”和“方向”，而“点画”却更多地指向“行迹”所构成的姿势和风貌。姿势和风貌是有必要依靠“惟笔软则古怪生焉”这一特别东西的特别性能来完结的，并且这种“姿势”和“风貌”又有必要由详细的书写者在详细情境之下，由其心尖上的种种奇妙颤栗传递到手腕的灵敏妙动，因而经过一种往往说不清道不明的进程来完结，所以古人喜爱说“吾腕有鬼”之类看似无厘头的话，其实这正是书法作为艺术那妙趣横生的有意思的那点“意思”之地点。

同样是指物化在宣纸上的翰墨“行迹”，“线条”所指向的“形状”和“方向”首要冲击的是观赏者眼睛的“视觉”，而“点画”所折射出的“姿势”和“风貌”引起的是“蓦然回首”在“灯光阑珊处”的赏会者霎时间的心灵悸动。

今日，书法学科化、专业化了，分外的注重科学练习，不惜牺牲人生最好的读书年纪来专心肠“做”各种有关毛笔的练习，比方“做线条”、“做结构”等等。在连崇高的“爱”都要靠“做”来完结的当下，一“做”就灵也就不足为怪了。但是，“形状”和“方向”可以“做”，“姿势”和“风貌”可以“做”吗？“神韵”和“境地”可以“做”吗？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提到“做”，便自然地引出另一个盛行词—“质量”。“做”线条的抱负和方针便是高“质量”。“质量”让咱们极简略想到产品的“质检”，产品“合格”与否是不行以貌同实异的，有必要有一系列严厉清晰的技能数据目标，用那些详细而严厉的“技能数据目标”一卡，产品质量高低立判。已然咱们的书法学习与练习要科学化、专业化，所以咱们不论谁都期盼有一位圣明的贤者能为咱们拟定或说明这一系列太重要、太实质的“技能数据目标”，从此咱们恍然大悟、方向清晰，剩余的便是扎扎实实地“做”铁杵磨成针的时间，不作张芝作索靖，不及羲之即献之。

我曾苦苦研读许多专家谈线条形状、方向、质量以及结构之类的专著，发现剖析可谓精辟，概括也可谓全面，但深化考虑下去却发现按此思路有几个关键问题却真实想不通。比方从“视觉”意义上讲，可以证明线条啊结构啊方式啊如此这般必定非常精妙，但却无法证明不如此这般就必定不精妙，或许也非常精妙乃至彻底或许愈加精妙。

再比方“质量”，很难有一个详细的“技能数据目标”对不同风格的全部详细著作都能以此立判高低。比方，《散氏盘》与秦小篆、《平复帖》与索靖《月仪帖》、苏轼与米芾、董其昌与赵孟頫、傅山与王铎、金农与王文治、康有为与梁启超，乃至林散之与沈尹默、徐生翁与白蕉、谢无量与启功等等，若以“线条质量”论，每组中大约前者都不如后者“高”，但咱们真实无法因而得出结论说前者二流然后者一流。

何故如此，用张怀瓘的老话说，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如此看来，“形质”与“神采”并不彻底重合，“质量”与“神韵”当然也并不构成自但是然的正比联系。

关于“线条”及其“质量”的说辞，咱们都这么懂与不明白、有意无意地说了这么多年。我总在置疑，咱们在争着抢着说这些盛行词语的时分，是否会因而掩盖掉书法艺术特质原本的另一些方面呢？假如被掩盖掉的那些方面无关重要倒也罢了，若是更为实质更为中心的某个方面呢，费事或许就大了。

也说“线条”与“点画”

在今世书法理论中，书法艺术“笼统论”和“线条说”无疑是最盛行的两种观念。在此，笔者先不论书法是不是笼统艺术，但每逢有人简略地把书法的“点画”说成是“线条”时，我总感觉有什么当地不对劲。最近，读了《书法》杂志第一期宣布的于明诠先生《说“线条”及其“质量”》一文，颇受启示，深感于先生理论思维敏锐，觉得有些话好像还可以进一步言说，本着“话越说越明，理越说越清”的情绪，自己也想就此谈一点浅薄的观念，以就教于方家。

正如于先生所说，在我国古代书论中，前人几乎是没有“线条”这个概念的，他们说得最多的“专业概念”是“点画”。即使是在以点、线、面和颜色（借用现代绘画言语）为造型手法的国画艺术中，也只要“勾、皴、擦、点、染”的说法，而没有“线条”一说。可见，书法的“线条说”当是在现今世文白语境转化的条件下发生的。

书法的“线条说”始于何人，欠好详细言说。但至少在宗白华先生的《我国书法里的美学思维》一文中已借用了“线”的概念，宗先生在文中是这样说的：“我国人这支笔，开始于一画，界破了虚空，留下了笔迹。既流出了人心之美，也流出了万象之美。罗丹所说的这根通贯世界、遍及于万物的线，我国的先民极早就在书法里，在殷墟甲骨文、在商周钟鼎文、在汉隶八分、在晋唐的真行草书里，做出极丰厚的、发明性的反映了。”

在《我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他又说：自在洒脱的翰墨，凭线纹的节奏、颜色的韵律，开径自行，……我国特有的艺术—书法，尤能传达这空灵动乱的意境。从文中可以精确的看出，宗先生的观念其实是发挥了罗丹的理论，这位从前说出了“找一块石头，把剩余的部分去掉”这样的惊世名论的巨大雕塑家，有一次忽然谈到线，说：“一个规则的线，连接着大世界，赋予全部被发明物。假如它们在这线里运转着而自觉着自在自在，那是不会发生出任何丑恶的东西来的。”又说：“体现在一胸像造型里的要物，是寻找那特征的线文。低能的艺术家很少具有这胆量，单独地着重出那重要的线。”宗先生的观念受西方现代雕塑、绘画理论的影响是显着的。

又钱钟书先生《管锥编》中曾谓西方论艺者如米开朗琪罗、霍加斯、席勒等亦垂青线条轻盈活动之姿，谓之“美丽线”，不过他们注重的是体现女性或舞姿的线，恰与我国古代文人描述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相冥契。宗先生和钱先生都是二十世纪学贯中西的咱们，早年都曾留学欧美，受过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因而，“线条”的概念早一点也可以看作是“西学东渐”的“进口货”。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跟着书法热的鼓起和书法学院派教育、专业化建造的加强，一些专家、教授、学者在书法艺术的学科系统构建及理论研讨中又许多学习西方美学、音乐、绘画、雕塑，乃至几许学（西方绘画和雕塑是以几许学原理为根底的）的概念来研讨和阐释书法，什么“点”、“线”、“造型”、“空间感”，什么“方式”、“节奏”、“笼统”，这主义那主义等，而首要作为几许学和绘画、雕塑根本概念的“点”和“线条”，由于和书法的“点画”有很大的附近、相似之处，且我国绘画和书法又同为姊妹艺术，“自但是然”地就被学习到书法艺术中来，当咱们都习以为常地承受和使用时，“线条”一词就被广泛地使用于书法理论中，并成为当今书坛最时尚、最盛行的词之一，以致大有替代传统“点画”概念之势。

应该说，艺术都是相通的，学习姊妹艺术的理论和概念、“洋为中用”都无可厚非。并且，今世书法艺术理论系统的构建，也的确有一个古代书论和现代言语对接的问题，就像咱们现在不或许还文绉绉地喊自己的“妻子”为“内助”相同。但是，概念的转化有必要有一个条件，便是不能改动事物实质的规则性。比方古代说的“内助”，不论你现在是喊“妻子”仍是喊“老婆”，都不阻碍她是你明媒正娶或许有合法婚姻联系，可以光明磊落地睡在你枕边的那个人。所以，我不反对对古代的书法概念作一些现代的转化和解读，但问题是，作为几许学或绘画概念的“线条”真的能替代书法的“点画”吗？咱们无妨从“线条”和“点画”概念的内在和外延上来作一些剖析。

一般来讲，几许学上的“线”是指一个点恣意移动所构成的图形，有长，没有宽和厚，分为直线和曲线两种；绘画中的“线”是指绘画时描绘出的或曲或直、或粗或细的不同形状的线，或许是由形或色差异所构成的境地线；而书法艺术中的“点画”则是指构成汉字的笔画。前者是科学使用的符号，后两者是艺术造型的手法和办法，前者可以借用尺规等东西来画，然后两者则彻底靠心和手去挥写，前者满意科学剖析的需求，后两者传达审美寻求。尺规下的线是刻板的，而书画中的“点画”和“线条”则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具有力感、动势以及浓淡、枯湿、轻重、粗细、真假等丰厚的审美内在，它们彻底归于两个不同的学科领域，在此不过多剖析。

数学中的几许线和书画中的“点画”、“线条”差异是显着的，那么，绘画中的“线条”又是否可以替代书法的“点画”呢？如前所述，绘画特别是传统我国画的“线条”和书法的“点画”都考究用笔和笔法，都有笔力、笔势、笔意，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之间是“同源”的。但即使它们之间有很大相似之处，也存在较大的差异，体现在：

首要，“线条”一词并不能包含“点”的概念。绘画中的“线条”是和“点”、“面”、“形”、体、颜色、明暗等相对的一组概念领域，是绘画造型的根本办法之一，而书法中的“点画”则是构成汉字的根本单位，其间“点”的根本形状是“丶”，“画”则包含组成汉字的“横、竖、撇、捺、折、钩”等根本笔画。在文字书写中，“点”虽小，位置和效果却非常重要。姜夔《续书谱》言“点者，字之端倪”，王羲之云：“忽一点失所，若美人之眇一目；一画失所，若勇士之折一肱。”可以说，字写得好欠好，很大程度有赖于“点”写得是否灵动有神、回视传情。

很显然，书法中“点”和“画”同归于构字的概念领域，在形状上“点”短而“画”长，长的“画”尽管和绘画中的“线条”有某些附近之处，但却不能包含同为构字单位的“点”的概念。

其次，绘画中的“线条”并不像书法的“点画”那样有严厉的书写时序性和法度。书法中，文字“点画”的书写恪守特别的笔画次序，一般遵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先外后内的准则，不能随意呈现“倒笔”，同一个字不论谁写，点画的书写次序大体是相同的，而绘画中的“线条”描绘却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顺笔、逆笔、拖笔无不行，首要是看画家的技法习气临机而断。并且书法“点画”的书写在技法上比绘画中的“线条”更杂乱奇妙，它考究逆入平出、好事多磨。孙过庭《书谱》云：“一画之间，变崎岖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而绘画中的“线条”在笔法上要相对简略得多。

再次，书法的“点画”可以体现杂乱的万千意象，如蚕头、雁尾、兰叶撇、瓜子点、悬针、垂露、落叶、枯藤、白长戈、飞鸟入林、惊蛇入草等，而绘画中的“线条”更多地是用于勾勒出事物的外形概括，自身不体现丰厚的意象。综上所述，“线条”一词不论是从概念的领域，仍是从艺术的审美内在来看都是不能替代“点画”的。

假如讲“线条”，英文字母乃至比汉字愈加线条化，但为什么汉字书写能开展成一门崇高的艺术，而西方字母文字却不能呢？一个重要的原因首要是由于汉字的结构及其“点画”比西方字母文字有愈加奥妙而丰厚多变的审美内在。过分地着重书法的线性，盲目地以“线条”替代“点画”，很简略像于明诠先生忧虑的那样，“会因而掩盖掉书法艺术特质原本的另一些方面”，然后忽视对书法“神采”、“意蕴”的寻求。

现在许多书法家非常沉迷书法“线条说”，过度地热衷于“线条”的“质量”和笔迹的流通，为寻求所谓的“视觉冲击力”，任意地对文字进行解构，任意地对“点画”进行“线条”的拉伸、环绕、纠结，其成果只会使文字的书写简略化和形而上学化。看今世的书法，总觉得一些书家在气势、规矩上尚可，但是细看却总觉得短少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不如古人的字耐看，不知这是否也是原因之一？

总归，在今世书法理论研讨中，学习西方艺术或姊妹艺术的理论和概念是没什么不行的。在今世白话文语境下，书法的言语有必要与时俱进，习惯文白语境的对接和转化，但是在引证和学习一些相关的理论和概念时，有必要本着科学的情绪理性地加以剖析使用，而不能囫囵吞枣、生搬硬套，从这个意义上说，像“质量”、“书法是笼统艺术”等这样一些看似前卫、时尚的理论和说法或许都还有需求进一步商讨的当地，它们不见得就比古人发明的那些词汇简略、精确和适用。仓促草成此文，算是关于明诠先生“很少见到书界朋友们的照应”的照应。